九十一 廷喻置案催征伐 论战遣军忆恩师(1/2)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孤鹜过顶,长翔山间。
几匹快马披金沐光,辗转城内,时停时行——听闻百姓回城后,李三娘便带着几个亲随,从官衙中策马而出,挨家挨户,逐一探望,直至酉末时分,方才返回帅府。
抬脚入内,只见柴绍独自坐在位中,正手捧茶碗,低头慢啜,案桌上,几张纸笺铺在面前,一只硃红信封撕去半边。
“夫君,这刘旻入山啊,还真有成效哩,”李三娘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在丈夫身边,一挽发髻,说道,“有二三十个百姓回城了,我去看了看他们,虽疲惫不堪,却精神甚好,个个踊跃,都争着要返回家人赶快回城呢!”
柴绍听闻,放下茶碗,摸了摸自己的宽额,长叹一声道:“百姓倒是回城了,敌人却不见了踪影!”
“嗯…此事我也听说了,”李三娘收敛笑容,皱了皱眉,说道,“原本以为对方会伏兵山陇,以其所长攻我所短,不想却是这个结果,的确令人费解啊!”
柴绍点点头,一筹莫展,嘟哝道:“敌情晦暗不明,我本打算再派游骑多方巡查,看来,时不我待,已无可能了,大军得做开拔的准备…”说罢,将案桌上的几张纸笺递给妻子。
李三娘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兵部的廷喻,上面写道:
“奉喻:
征讨行军总管霍国公柴绍,宜迅速北向,扫荡敌境,直按敌穴,涤除暴虐;不可淹滞迟留,逡巡顾望,坐失战机。
据悉,梁贼师都已遣人四出,求助北族部落及关外诸敌,若彼所寻已然获资,集结兵马,屯于朔方,则北征战事有隳堕之虞!”
李三娘看罢,捏信在手,沉默半晌,久之,才自言自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可不能因为兵部的催促,便贸然而进…”
柴绍摇摇头,惆怅无比,叹道:“这岂是兵部的意思,乃是陛下的圣意啊!”
“那父皇也得看看咱们面临的实情呀,”李三娘嘟起嘴来,颇有埋怨之意,说道,“梁师都一退再退,他那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没有应对之策,怎能轻易开拔大军?”
一句话,戳到了柴绍的心坎上。
只应了声“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朝廷有朝廷的调度,”柴绍便缓缓起身,迈步向前,橐橐走到门边,反剪双手,举目眺望——只见晚霞已落,天边渐黑,隐隐约约之间,长庚星已透出光亮,扑朔不清,闪烁不停,令人心烦意乱。
柴绍一动不动,沉吟良久,任由晚风拂动衣角。
“夫君…”不知何时,李三娘已来到柴绍的身后,轻声说道,“我看兵书上讲,‘忿速可侮,用兵之灾也’;又说,军将之术,当‘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若依照兵部的廷喻,急急向前,我担心敌情不明,大军会遭遇不测啊!”
说到这里,一丝伤感闪现眸中,李三娘咬咬嘴唇,说道:“若如此,咱们宁愿放弃此次北征,也绝不拿数万士卒的性命作儿戏,谁人不是爹妈生,父母养…”
柴绍扭过头来,看着妻子,一脸忧戚,沉沉说道:“若此次北征不果,何年何月才能再出延州,兵指朔方?何年何月才能扫除梁贼,清宁西北?何年何月才能了却段德操老将军的遗愿,替我那槿苛兄弟报一箭之仇?”
李三娘听闻,无以作答,只低着头,指尖轻捻,捏着短衫前襟的金线花边,久久不语。
……
夜幕沉降,微星初上,华灯辉映,天地有光。
院落里,夏虫争鸣,时远时近,声声入耳,令人烦躁,柴绍夫妇站立门边,各有所思,不知不觉间,已入了戌时。
“夫人,看来迅速北进已是大势所趋了,”柴绍咂咂嘴,叹息道,“思量再三,我决意分遣大军,逐次序发,彼此呼应,以稳求进啊!”
李三娘扭过头来,看着丈夫,面露疑惑,欲言又止。
柴绍点点头,明白妻子的顾虑,说道:“的确,兵法云‘聚三军之众投于野,可合而不何离’,然而,今日的情形不同于往昔啊!”
柴绍抬手一让,示意妻子返回位中,坐下说话。
夫妻二人缓步入内,并肩而坐,柴绍手扶椅靠,接着说道:“今日的西北战地,并非关内的旷野沙场——山陇在后,戈壁在前,风沙无情,水源难觅,若数万人马齐头并进,跨入胡木滩,一旦沙尘骤起,风云突变,则有全军覆没之险呐!”
柴绍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缓缓吐出,沉沉说着:“前朝大业初年,鹰扬郎将崔师西征吐谷浑,大军疾进,深入戈壁,突遇沙暴,不辨东西,万余人马只百人归来,多少将士殁身黄沙啊,未见搏战却已捐躯,真是凄惨之极!”
说到这里,柴绍顿了顿,抚着宽额,感慨万千,说道:“数年后,朝中再议征伐,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以此为鉴,将大军一分为五,依次序发,多头并进,终在戈壁腹地大败吐谷浑,俘其王公、将军数百人,部落归降者达十余万口!”
“那时,我尚年少,遵家父之命,效力于段老将军麾下,”柴绍眼眸一闪,幽幽放光,激情难掩,继续说道,“与段槿苛等少年将军一道,出入行伍,呼啸往来,当时,只知道得胜班师,无比荣耀,哪里明白个中奥妙,排兵布阵,却颇有深意啊!”
李三娘听闻,浓眉一扬,不禁释然,感叹道:“原来,西北征战,确与关内不同啊,胜败战例皆耐人寻味!我想,这也就是朝廷力荐、父皇恩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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