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鼓点是个什么东东(1/1)
听鹂馆外,盛夏飞雪,长天皓月寒凛凛,好似冤情蒙天。
听鹂馆内,喜乐升平,人人个个乐滋滋,击鼓来哉又传花……
“哪个自告奋勇的击鼓手不是将身价性命、声誉荣耀都压在这一赌上?!嗯,只有傻子才肯将鼓槌白白交予这连提笔都忘字、生性就不靠谱的臭小子!”
虽然被蒙了眼睛,拜月还是回身,瞪了小宝这“伪娘”一眼。
此刻,耳听着晴雯唱出“小白菜啊——,地里黄”,拜月心说:“不是有歌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嘛?小晴雯你这是真体贴姐姐,多亏又上来一首慢节奏的曲调,否则……”
稍或喘“匀乎”一口气儿,拜月吃惊于自己竟还有余力心下叹息,为只为那背后传来小晴雯一句浅白的歌词:“俩仨岁啊——没了娘”。
刚有些放松个警惕,马上,体力便因先前打鼓激越过甚、此时稍有松懈便开始全线崩溃。震颤颤举槌如老妪挥杖,噼哩哩打鼓如嘣豆跳锅,拜月心说:“不好。”
借拜月身子一颤之际,小宝一个抢前,将拜月从后面抱住,用力推了个半圈,直给拜月推到了大鼓的背后。
自己一身和拜月同样的刀马旦衣妆,也同样蒙着眼。削肩、长颈的小宝很有信心:自己的后身段,看上去和他那拜月姐姐十分相似。
拜月再想回到原位,也是难了,若为此闪失了鼓点,那就更不划算了。拜月在大鼓后头藏身,心说:真亏得小宝想得出替补的馊主意,也不知他这是前来救驾呢,还是来顽皮捣蛋?!
韦小宝一上手,鼓点立时间峥嵘密集起来。
如捣蒜,如砸铁……一扫先前的阴弱之气。
传花的人们见鼓点陡然一增,手忙脚乱地一个个顾头顾不得尾,一边忙活着传花,一边恨不能骂将起来。
那花团,也好像瞌睡过后的兔子,突然重新想起了龟兔赛跑的问题,一路撒欢儿而去……
曦月这厢把小宝擅自做主、替代拜月击鼓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只是,一来忙于照应各方人等,二是没想到这小子男扮女装,接替人打鼓,竟然没有穿帮,更没有被旁人发现。
曦月合计着:既然眼下鼓点不失与歌曲的曼妙之和,拜月也好借此机会休息个片刻,那么,就对小宝的闹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此时,她心里另有大事,那丝时刻提防危险的神识还在四下里忙着探知、纠察着什么……
这一厢,晴雯可乱了阵脚。
明明地,自己的唱词和拜月姐姐的鼓点配合得相得益彰,二人心领神会,直等着哪一一个失误,那么,这一局,拜月姐姐和自己就板上钉钉,准赢定了。
不想,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场子里,此时一反游戏惯常的状态,处于弱势、被歌曲携领的鼓点,竟然不走常规地“盖了帽”,打鼓的气势压过歌唱不算,且有把歌曲带歪的势头。
“哒哒——哒,哒哒哒哒——”晴雯细听这鼓点调子,中邪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鼓点就好似老鸨平日里那狠呆呆的小皮鞭子,它不抽人,专抽那不长眼睛的人,哒哒,哒哒哒。
受得此惊吓,晴雯随便从脑袋瓜里抽出个歌词的线头,就随着小宝急如骤雨的鼓点唱将出来:“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呀,天天就爱穷开心那。逍遥的魂儿啊,假不正经吧,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
宝玉掩面,不忍听闻。
传花的一个个却很是高兴,较之刚才不痛不痒、不紧不慢、好像家中媳妇儿唠唠叨叨曲,那可没少让他们受罪、犯困。这回,这打鸡血的歌可强出个不止七八里地!
就在此欢快之时,不知怎的,场子中间的晴雯被宝玉手中的小镜子一闪,没被拿走魂儿,她反似被赋予了什么“神儿”般,嗓子分外亮堂,人也倍儿精神。
不觉间,梅花剑已舞在手中。
七里跨差,好一个霸王别姬的亮相!登时赢得众人一片叫好声。
不由自主地,晴雯在鼓点地逼迫下,只得继续云莺斗转……
在躲闪镜子光的过程中,晴雯不能自控,好似大风哥附体般,咿咿呀呀,口中唱的尽是“凤腔”嫡传的“穆桂英挂帅”片段。
更操剑舞霓裳,一个鹞子翻身,腾跃出剑,立时间,再次赢得了一个满堂彩。
只听得小晴雯一句快似一句,一剑强过一剑,用“凤腔”里典型的窦娥伸冤式密集唱法,琅琅出口,且鬼使神差地呼应小宝的顽主气场,不自觉地改成了新词儿:
“叨叨叨叨叨叨,我是谁家那小谁,身强赛过活李逵,貌俊赛过猛张飞。”
宝玉见晴雯“文”能唱小白菜、仿“凤腔”,“武”,能切菜、供茶兼武戏,虽说开口“凤腔”之前这丫头唱的尽是俚语乡音、全无半点文化可言,直让宝玉都替她汗颜,可是,宝玉在尴尬之时忽的又再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怡红院女子棍棒队的不二人选吗?!”
一时间,宝玉喜上眉梢,真心赞晴雯“豪气赛流氓,不让男人装。”
做了一个收势,晴雯利剑傍臂,一个金鸡独立。随着激越的鼓点,晴雯隽永风华的“凤腔”亮彻大堂: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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