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断声五(1/1)

燕云长叹一口气，收回目光，钻进被子里。正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有人说道：“我奉大王之命，放燕姑娘出去。”

燕云坐起身子，从床上跳下来，黑黑则乖觉地飞到了床顶，它不喜欢陌生人。

燕云把床帐放下，走到门前，听侍卫说：“请大人出示大王金印。”过了一会儿，侍卫打开门，徐福走了进来。

“燕姑娘，又见面了。”徐福这次带了随从，为他打着伞，他把手缩在宽大的黑色毛袖中，身上还披着一件毛裘，头上也带着帽子，看上去极为怕冷。她笑眯眯地看着燕云，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闲适，不等燕云招呼就径直进了房中，看到地下的冬草，吸吸鼻子，“你这屋里怎么感觉比外面还冷？阿星，快给燕姑娘收拾收拾，哎呦，不行，太冷了太冷了。”徐福躲着脚，“我去外面等好了。”

燕云需要带走的不过就几件衣服，她收拾好了，又背着阿星掀开床帐，黑黑跳到打开的包袱里，燕云将包袱包好，挎在肩上，又抱起地上的夜冬草，走出门。

站在廊下的徐福正抬头看雪，见燕云出来，没头没尾地问道：“燕姑娘，还记得燕国的雪吗？”

“当然记得，”燕云答道，“我昨晚还梦到了和我兄长丹在无涯的雪地上追逐奔跑。”

“公子丹，姑娘真是无所畏惧，还敢提起他。”徐福走到阿星伞下，从燕云怀里拿过夜冬草。

“我拿得了。”燕云道。

徐福笑着看了燕云一眼，“我只是看它严冬时节都长得如此茂盛，想把它据为己有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把我也变得像它一般耐寒，并非想替姑娘分忧。”徐福的狐狸眼笑得弯弯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并没有邀请燕云来伞下躲避风雪。

“燕姑娘，可知我与公子丹也有交情。”

“什么时候？”燕云的确不知。

“那时你还是个不足我膝盖高的小娃娃，而且没多久我就跟随父亲离开了燕国，后来我们在咸阳也有几次见面，但皆是匆匆，可惜啊，日后再也见不到了。”徐福伸出手接起一片雪花，看它融化在自己的掌心，感叹，“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

“徐大人，你什么意思？我兄长丹？”燕云拉住徐福的袖子问道。

“大王派王翦老将军攻打燕国，燕王喜与赵国代王嘉结成同盟抵抗秦军，王老将军占领蓟都，燕王喜等人逃到辽东，公子丹主张暂避，燕王喜却认为一切皆由公子丹派荆轲行刺大王导致，亲手把公子丹杀了，砍下他的头颅献给了秦军以求和。”徐福感到胳膊一轻，燕云松开了手，脸色青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燕姑娘，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用了。”燕云语气听上去格外平静，可徐福却看到她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他把夜冬草塞给阿星，伸胳膊到燕云身后虚扶着她的腰。

燕云注意到徐福的动作，抬头朝他笑笑，“徐大人，我真的没事。其实我早猜到了我兄长丹的下场，只是没有料到，他不是死在对他恨之入骨的秦军手中，而是他拼尽全力效忠、维护，给予他生命的父王手下。你说，当时他该有多恨？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如那个人所愿。呵，他怎么可以······”在她仅存的对公子丹和燕王喜的记忆中，公子丹一直对燕王喜是敬重的，而燕王喜也常常夸赞公子丹，就算他有过前车之鉴，对她的母亲痛下杀手，对她和哥哥追杀不绝，但她仍认为公子丹作为他身边唯一的儿子，是他和燕国的希望，应该更加珍惜爱护，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他有损伤，可没想到，他却为了自己活命，将公子丹杀死。虎毒尚不食子，他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枉为人父。

燕云闭上眼睛，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梦中的公子丹停留在幼时模样，那时母亲还在，那个人还算得上慈父，那段时光，应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吧？所以他才以幼时之姿来与她告别。燕云心里默默祈祷：丹哥哥，愿你来生不要再生在王侯家，愿你来生做个普通人，慈母善父，贤妻良子，安稳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