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以鱼论北山(2/3)

那时只是一想，丘北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想对了，不知为何，双眼陷入昏沉黑暗之时，他竟莫名其妙地笑了。

月无辉望见丘北山笑容，也觉得奇怪，对着他说道：“莫非你知道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丘北山再醒来时仍在大海，扔在漂浮，只不过已不在水中漂浮，而是在月无辉的小舟上漂浮，醒来他才看清原来月无辉的“小舟”竟是一叶窄竹筏。

竹筏不长也不宽，因为只是用十根一丈长的粗毛竹编成的，不，不是编的，因为没有用到藤条与桐油，只是用两根薄竹片将所有毛竹横着串起来。

这竹筏当然是不久前才用来救过田回三的竹筏，月无辉离开魔地无色小岛后没有无船可乘，他便从田回三施展的“虚无”中将竹筏又抽了回来。

海上日光强盛，洒落涛浪得一片波光粼粼；咸风浪声不绝，掠过海面破开无边死寂。

丘北山当然不知道田回三也乘过这竹筏，他只觉得这竹筏没散掉是个奇迹，的确是个奇迹，月无辉架竹筏于海外本身就是个奇迹。

若说还有什么比丘北山见到的这两个奇怪的奇迹更奇怪的事的话，那一定就是月无辉此刻正在钓鱼，手执一根一丈长的粗毛竹垂钓海中，毛竹明显是从竹筏上拆下来的。

姜太公钓鱼，放直钩，悬水上，愿者上钩，不愿者远游，而月无辉钓鱼，干脆连鱼线也没有。

丘北山醒来，动了一动，身上无痛，便觉自己身上皮肤因泡海水而得的浮肿竟已完全好了，不仅如此，他定心细察，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落海前没什么两样，不必说，定是月无辉的功劳。

月无辉仍在一心一意钓鱼，仿佛不知道丘北山已醒，可丘北山明白他知道自己醒了，没什么道理可言，丘北山就是这么觉得的。

月无辉在钓鱼，认真地钓鱼，认真得使人不忍心打扰。

丘北山开口打破沉寂：“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月无辉认真钓鱼不理会旁人，那么就让旁人来理会他，丘北山可不会像别人一样，仅仅是因为月无辉认真就不忍心打扰。

月无辉好像不知道自己钓不上来鱼似的，回首望着丘北山，疑惑问道：“为什么？”

丘北山发现月无辉也是个看不明白的人，他不会不知道怎么钓鱼，可偏偏装作不会钓鱼的样子，丘北山心里想着，嘴上却不点破，一本正经回答道：“鱼竿有线，线上有浮子与弯钩，浮子浮水面，钩上有饵，有鱼来咬，浮子便动，把杆一拉，便能钓得上来鱼，可你只有一根光竹竿，怎么钓得到鱼？”

月无辉又回过头去，依旧撑着“鱼竿”钓鱼，口中回应丘北山：“钩藏饵中，鱼儿看不见，是而会咬，可线呢？鱼儿看不见线么？怎么还会上钩？”

丘北山道：“线在水中无形，鱼看不见。”

月无辉道：“鱼看不见，人呢？人看得见么？”

丘北山道：“人要钓鱼，当然看得见！”

月无辉问道：“看得见会上钩吗？”

丘北山道：“看得见还上钩，那不傻子么？”

月无辉道：“那你怎么上钩了？鱼儿不是人，看不见所以才会上钩，你呢？你也不是人么？怎么看不见？”

话及此处，丘北山糊涂了。向月无辉说明了何为“鱼竿钓鱼”后，话就越说越莫名其妙，心中不解不打紧，该怎么答，就怎么答了，说到最后，月无辉说他“上钩”了，说他不是人，问他“怎么看不见”，他就彻底糊涂了。

丘北山愣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月无辉像是能看见他脸上的错愕，依旧不回头道：“谁和你说我竿上无线？有线你看得见么？又有哪条小鱼看得见鱼竿上的线？你当你是什么东西？自以为处处高人一等，却不知在浩瀚无垠的大千世界中，你也不过是条看得见饵、看不见线的小鱼罢了。”

这一顿骂来得更是莫名其妙，丘北山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沉默了一会儿，扫去心中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耐下心来问月无辉道：“你竿上有线，你要钓什么？”

月无辉道：“要钓的东西已经上钩。你这人，怎恁地傻？明明想出了许多害人的奸计，却比鱼儿傻，想不通啊想不通。”

虽然又挨了一句骂，可丘北山也听出了月无辉要钓什么，奇怪问道：“你要钓我？”

月无辉没好气道：“我要钓鱼，可不知道怎么会钓上来你这么个东西！”

问到钓鱼，丘北山虽坐在月无辉后边，却仿佛能看到月无辉在咬牙切齿，变着法子又骂了一次丘北山。

丘北山也不生气，江南时他害的人数不胜数，心里恨不得饮他血、啖他肉的人都能填满大海，相比之下，月无辉骂得微乎其微，甚至比不上一缕拂面清风。

丘北山笑了，未出声，月无辉也没回头，可月无辉当然会知道他笑了，他笑，所以月无辉又骂：“越骂越笑，你是贱骨头么？”

丘北山道：“在江南时，别人越是骂我，就说明越是恨我，恨我却拿我没办法，我就喜欢看那种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

说完，像是怕月无辉不晓得他有多喜欢似的又说了一句：“特喜欢！”

月无辉只是淡淡道：“你果然不是人。”

丘北山不悦道：“我当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