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5)(1/2)
到了家,车子停在屋后,车灯照得通明,在夜幕中拉出光的纤毫。驼背的奶奶站在光里,头发惨白,张着黑洞洞的嘴,像个白头黑蜘蛛。她拄着木棍,看上去苍老无力。他们进了院子,看到妈妈穿着围裙,在锅灶上忙着。等他们放好东西,晚饭已备好了,稀饭煎饼,煮了鱼,鸡蛋炒韭菜。四人有说有笑,围坐下吃喝。风扇呼呼刮着,有蚊子蛾子在飞。柳栀注意到奶奶的头上,那一小撮黑发仍在。那黑发一直坚持地据守着,仿佛不服老。她瞧了一眼妈妈,灯下那张端庄脸庞而今瘦削,皮肤苍白发亮,仿佛在加速衰老。奶奶比妈妈经得起岁月,坚强。死了丈夫,死了上门女婿,都没击垮奶奶。她的命硬。柳栀想到自己老后,会不会是奶奶这副样子这个想法,曾无数次在脑中闪过。她无数次自问,为什么自己会与这个老女人联系上,而不是像妈妈。于是她向妈妈说,这次给你带了化妆品,补水补胶原蛋白。妈妈说,上次带的还没用完呢,你留着自己用吧。她说,我每次都替你多买一份的。
接着他们说了路上的情况,重谈起了征地的事。村民不反对征地,大家都懂要致富,先修路,要修路,先征地。村里开会讨论征地补偿方案,开了多次也没个结果。主要是利益分配问题有的家庭人口多土地少,有的家庭则人少地多,被征地家庭要求按面积拿钱,征得越多拿得越多,但由于土地是集体所有,征地补偿应覆盖村集体,所以没被征到地的家庭也要分钱,而且按人口拿,人口越多拿越多。这种人民内部矛盾本身难以调解,村支书还火上烧油,没去争取大的补偿蛋糕,反而在分配上动歪脑筋,让村民斗村民,把村里搞得乌烟瘴气,乡邻族里成了仇人。柳栀家征地多人口少,而老支书家人多地多被征得反而少,所以她们觉得不公平。三个女人饭桌上达成共识,一定要争个理。
晚饭吃完了,四个人仍围着桌子闲聊。妈妈不时看看女儿脖子上的小木瓶。奶奶瘪着嘴,还在咀嚼着食物残渣。钱晓星将凳子往后挪挪,离远,掏出香烟抽着。“老支书的大孙子,比你小几岁,你还记得吧”妈妈提起另一件鲜事。原来老支书想让大孙子放弃城里工作,说现在农村政策好,做个种植大户收入高。孙子极不情愿,他在城里贷款买房,一年不到房价涨了万元,“很多人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这下老支书闭嘴了,再也不提来种田的事了。”钱晓星笑了,觉得有意思。柳栀见怪不怪,轻描淡写地说“一年涨万算什么十年涨十倍正常得很很多城里人为了房子去离婚,婚离了高兴得不得了。”说得妈妈张大了嘴。
路上奔了一天,小夫妻早早上床歇了。灯一熄,钱晓星不顾疲劳,要弄一下。柳栀在娘家,不便声张,任他弄。黑暗中,他剥了荔枝的皮,吃了满嘴的蜜汁,然后二人香甜地睡去。第二天全家总动员,去晒谷坪的村部要说法。钱晓星一起上阵,去瞧个稀奇。会场在村部的会议室,宽敞,但潮湿阴暗。一间长条桌,几条长凳,头顶的吊扇晃悠悠地转着。有人早到了,大家看着钱晓星到来,倒瞧他的稀奇。支书是个胖老头,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眉毛很长,穿着灰黑的大裤头,腰间的一截系绳拖下烟,不散给别人,只顾自己抽。支书一开口,大家就把钱晓星丢到了一边。支书拿出他的方案说了一番,还说镇上同意这方案。
“不对”想按地补偿的一方有人嚷起来,“上次说按每亩补偿一万五的,怎么又变成一万二了”同阵营的搭腔“不要会上说得冠冕堂皇,私自做手脚分赃,不做人做鬼”“上次通知我核实田亩,要了我的身份证号做账,准备分钱到户,怎么又变了请问老支书,你的公平在哪里你每次都说按文件来,按文件来,可是叫你把文件拿出来,你也拿不出来,我就想问,他的田地没占到也能拿到安置费,需要安置什么东西”按人补偿的另一个阵营分别接招,双方捉对厮杀,交上了火。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夹攻老支书,指指戳戳地,口水都喷出来了。其中一个早有准备,拿出打印好的纸,上面引用了中央某某文件。另一方见状,也拿出政策依据反击。钱晓星瞧着有意思,心想山沟里也有这种扛大旗的人,就像城市钉子户挂出国旗抵制拆迁一样。他开着小差,会场的吵闹声离他远了,画面在眼前模糊起来。
把他注意力重拽会场的,是柳栀奶奶也加入了战局。她的驼背这时挺直了一。她拽着支书的汗衫,反复说着一句话“有的人一分田没少,还参加分钱,这个理到天下也说不通”老支书不断甩开她的手说“说理就说理,不要拽着我你孙女来了,她懂,你问她”
柳栀抢前一步接道“我奶奶说的当然有道理。你说村民自治,当然也有道理。方案都是你定的,胳膊朝里弯,我就问你,你当领导的,有没有私心你这个比例,明显让人少的家庭吃亏我看你也是被钱弄昏了。”老支书觉得被冒犯了,语气明显不地说“你跟你奶奶一派风干什么她不懂,你也不懂呀”柳栀击道“她比你懂道理我看你当这个支书,越当越糊涂了”老支书厉声道“说话没大没小的,还轮不到你说话你户口不在古来溪,你就不是这里的人,你就没资格说话你应该说说你奶奶,不要跟她一派风”柳栀听到此言,忽然激动起来“你才没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当支书哪个支书一当几十年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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