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幼年的叛逆(2/2)

“爷爷，哇哇……”

我除了哭找不到任何方式抒发内心的真实情感。黄伏清抱着我，办公室主任和司机班班长围着我，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我是如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黄绍伊的心情更加复杂。好端端一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来跟着他干活，没出俩小时就弄的满嘴是血，他不知该如何跟秀荣解释。

黄绍伊反复询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上上下下查看我身体其他部位是否受伤，直到目光停留在我右手紧握的冰糕棍儿上。

他愣了几秒钟，我透过泪水敏锐地觉察到他脸色的变化——从晴转多云到多云转阴，最后，是雷暴红色预警……

他松开抱着我的手，站的笔直，直直地盯着我：“凉凉，你是不是偷拿了冰糕？”

我低着头，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跟平时不一样的黄绍伊，他只问了一句话，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比刘霞和黄伏清喊上一百句还管用。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黄伏清曾经给我描述的，黄绍伊拿着棍子追打他的场景，还有叔叔黄汉清无数次跟我描述的他小时候被黄绍伊“修理”的惨痛经历……

原本慈祥的爷爷如今已经幻化成手拿法器、面露凶相、青面獠牙的妖怪。我该怎么办？主动承认错误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就这么沉默着势必会让眼前的尴尬升级……我大脑中反复思索着，虽然一时也没有想出太好的对策，但我能感觉到暂时的哑火其实是身体里的小宇宙在储蓄能量，它马上就要爆发！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我身体里的血液也暂时凝固了，我慢慢抬起头，想象着自己是脚踩风火轮的哪吒。

我用力将冰糕棍朝黄绍伊一扔，围着他们三个人边哭边转圈儿，在把他们整蒙了之际就地倒下，再次放出了撒泼打滚儿的大招儿……

司机班班长最先跑到我跟前，从后面起我的头，办公室主任又拿出一根冰棍来哄我，所有他们做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一脸铁青的黄绍伊上前：

“谁也不许管她，让她躺着，都领冰糕汽水了”

黄绍伊话音刚落，司机班班长的手迅速抽离我的脑袋，我感觉后脑勺咯噔一下，疼得我呲牙咧嘴；办公室主任手里那根冰糕直接被塞进他自己嘴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背着手离开了。

我深感事情不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唯有继续变换各种姿势躺在地上耍赖，方可挽回些许尊严……

仔细想想，我那天躺的位置其实非常不好，恰巧在保温箱前，所有领冰糕汽水的职工必须从我身边经过，他们一个个推着自行车看着我在地上耍赖。开始是三五成群，队伍还能移动，后来不知怎的队伍变成了一个圆圈儿，把我严严实实地围在正中间。

“凉凉，快起来吧，叔叔的冰糕给你”

“就是，现在起来有汽水喝，等过一会就只有棍子吃了！”

是谁在这儿起哄？讨厌！

我斜眼看看——李婷的爸爸李明、刘晓宇的爸爸刘力，不用想，他们是一定会把我今天的囧相告诉家里那俩自视清高的孩子。眼看着丢人要丢到同龄那一搓人里了，我开始暗自盘算：是不是该停止抗争呢？

晚了……我身边的自行车大军已经越聚越密实了。大军里既有参加劳动的气象局职工，也有打院门口经过的穿着军装的军人。最里面一层的几个人一个劲儿的哄我，中间几层对着我指指戳戳，最后面的巴着头向里面张望，想要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我开始感觉到害怕，我也不知道这会黄绍伊去哪了。我被人群围着的整整十多分钟，既没看到他的身影，也没听到他的声音。我深知这场战争中的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迎着西垂的太阳，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恐惧地望着身边的人群。我也记不清是谁把我放在了自己的自行车上，成功地从人群中突围了，只记得我刚从人群里出来，就看到黄绍伊一张严肃中略带嘲讽的脸，他原来一直在外面等着我，可是他为什么不去营救我？我敢怒不敢言，唯有用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他默默地把我从自行车上抱下来，领着我回了家，期间没有说一句话，人群也沉默地散去了……

那天回家，我还是喝到了黄绍伊劳动所得的沧冷汽水，那瓶汽水是我喝过最难喝的。大奶砖没能吃上，我也不想再吃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地上撒泼打滚，黄绍伊照例还会带我去劳动，还会给我吃大奶转和沧冷汽水，只是我再也没有了那种雀跃的心情，冰糕依旧香甜，汽水依旧冰爽，可好像我对它们的渴望再也没有那么强烈过，直到今天。

说实话，那天我很恨黄绍伊，因为是他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面子。

但我也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那天让我明白了人是会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到今天，我付出的已经远不止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