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卷:第五十七章(1/2)
或许是前面有田晓岚的缘故,市中把李清辉与田晓岚比较,觉得还是自己赚了,因此动荡了没几天,就平息下来。
—这时候,林少平才有精力去为林自强想一想。一年一度的高考,既考学生也考教师,教师们在这场考试中失败了,轻则不让你教工毕业班,重则将你由高中部下放到初中部。像程琳那么倔强的人毕竟不多,许多教师遭受挫折之后,就趴下去了,甚至一蹶不振。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就很可能迎来更惨痛的命运:被勒令下岗。林自强他挺得住吗?有好多次,林少平都想去安慰他两句,可每当有了这样的想法,他随即涌起一阵恶心,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他不能对林自强说话,只能投去远远的一瞥。林自强跟李坐同一面,他看到的是林自强的侧脸,那张脸上的潮红始终没褪!本是大大咧咧而又活泼、开朗的年轻小伙子,现在话也少了,在领导面前老是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这让林少平更加难受。
—他的坏情绪没有逃过女友的眼睛。那天夜里,女友在他这里碰了壁,感到特别的伤心,可她很快发现,林少平不是故意冷淡她,而是心里有事。许多时候,林少平都显得心不在焉,眼神里还浮着一层薄薄的忧伤。几次她都想问个究竟,但还未启齿,林少平不是从她身边站起来离开了,就是转过身装睡。他是在回避她。她想男人的有些事,是不希望女人知道的,何况自己文化浅,很多事情本来就帮不上忙,说出来也等于白说,还徒增烦恼。可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成啊,男友那么辛苦,情绪再不好,很容易生病。于是女友就想抽空在家里请趟客,把林自强及女友叫上,再把矬二猛小俩口子叫上,几个兄弟好友说说话,喝几杯酒,块垒也就浇灭了。这个星期六的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女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她哪里知道,林少平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请客”两个字!他把市中一个尖子生给了县中,难道就有资格请客吗?那五千块,林少平没有交给女友——他以前哪怕得了个精神文明奖,发了二十块奖金,都是一分不少地交给女友的——也没去存银行,而是放在了书架最顶层,夹在一本破书里。女友从不去翻他的书柜,他放到顶层,是怕大哥留下的孩子石蛋去乱翻……女友说请客,已经把林少平刺伤了,等她说到林自强的名字时,那个名字就像涂在刀尖上的毒,让林少平立即起了反应。
—他跑进卫生间,干呕了好一阵。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是,把李清辉送出去,真就仅仅因为同情老侯?几天来,这个问题随时都在困扰着他,哪怕站在讲台上,正给学生上课,它也会猛不丁地跳到他面前,甚至在梦里,一个大大的问号也会像绳子一样缠住他……
—这天,他独自出门散心,来到正街上,心里想着事,就没管脚下走了多远,当他被一家似曾相识的酒楼名字“挡”了一下,才停下来,想起这酒楼就是他和老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皱起了短促而浓重、粗黑的眉头。
—正准备退回去,身边有人招呼了:“先生。洗脚吗?”
—他转过头一看,看到了春秋洗脚房——“胡三姐”的仿古招牌。招牌底下,站着一个穿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
—说真的,林少平从来没有进过洗脚房,社会上的一些传言,使他对这种地方有一种固执的偏见。要是往常有人这样问他,他不会理睬的,今天他却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才带着歉意对旗袍女子说:“对不起,没时间了。”旗袍女朝他鞠了一躬,说:“没关系先生,欢迎下次来。”
—“下次……”这样的话也是在哪里听到过的。他想了想,回忆起那次老侯曾邀请他来春秋洗脚房——“胡三姐”洗脚,被他拒绝后,老侯就说过“下次”。同时他想起老侯还说过这样一句话:“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如果不修脚上的老皮,最多半个小时就完事了。”林少平在心里想他怎么知道我脚上有老皮,未必这他也看得出来?林少平的脚上的确有老皮,他有很严重的脚气,每次洗过澡,或者长时间地泡了脚,那些呈网状的白皮便芦苇花似的开满一脚底,他坐在那里撕,要撕老半天,才能看到脚掌心上的血色。
—“这个老狐狸!”林少平边往回走,边出声地骂了一句。他觉得自己现在才算把外表忠厚的老侯认清了。老马主任说他狡猾,一点没冤枉他。“这个老狐狸好毒的眼力!”林少平又骂了一句。
—奇怪的是,骂了这么两声,他的心情好受些了。他想人家老侯过干着掐尖儿的事,吴校长、老马主任他们也干同样的事,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别人掐尖儿,他把“尖儿”送去让人掐,谁更见不得人,还难说得很呢!同时他也想到了矬二猛,想到在山野间逢土即生的铁线草,他觉得自己身上太缺乏矬二猛的那股狠劲儿……
—走回到学校后门外的巷道里,暮色在他身前涌起。晨光和暮色,总是从人的向前涌起。说涌起也不对,它们像花朵似的开放和凋零,一朵紧跟一朵儿,迅捷得让人措手不及。在巷道中间部位的黑暗处,林少平突然听到闷声闷气的说话声。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他毛骨悚然,他甚至还问了一句:“谁?”无人回答他,但说话声并没停止,嗡嗡嗡的,还带着哭腔。这时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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