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1/2)
坐在秦/王府的院落里往天穹上看,月朗星稀。
今夜十五,月亮大如银盘,苏郁命人在院子里那株活了百十来岁的大桂花树下,安置了请客用的桌凳, 摆上白玉杯和酒坛。他惯来知道那人口味,也不曾特意挑什么埋了几十年的陈酒,只捡了爽口的来。
他的客人还不曾到,卫书容却突然现身。苏郁也未曾流露半分不悦,知卫书容最是朝兢夕惕,无事必不会轻易打搅他,便拂开衣摆,款款地坐下,倾壶斟酒。
月色皎皎。
那一抹清亮倒影在水面上,荡漾着,荡漾着。
苏郁的瞳眸中倒影出暗卫毕恭毕敬跪在地上的身形。
卫书容似有犹豫,拱手请示道:“殿下,贵妃娘娘已在殿里烧香跪了三日有余。太子殿下托信来问殿下,这淑香殿,是去,还是不去。”他的声音一团模糊,沙哑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般。
苏郁神色清淡,仿佛卫书容口中的那位娘娘,与他素昧平生。他抿一口酒,冷冷道:“既是生前无福,死后如何消受?”
卫书容不言。
听得苏郁又道:“如此立德之事,还是当给贵妃积善用。本王怕折了福寿,不便插手。”末了他又道:“你去转告太子,原话即可。”
卫书容静静地立着,一动不动。
苏郁便皱眉低声道:“你还有话要说?”
被呵斥的暗卫不为所动。苏郁眉间的不满犹疑更甚。卫书容却忽然抬起头,月光下他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也越发明亮。只是随之显现的,一条长长的黑黢黢的疤痕,自眼角延伸,斜引到额间,像是丑陋的虫子般蜿蜒在皮肤上。
尤为可怖。
“属下不敢。”卫书容眸光一晃,随即又飞快地埋下头去,道:“只是殿下与娘娘是至亲,血浓于水,理当冰释前嫌。”
莫到,后悔时。
“你是在规劝本王?”秦王苏郁自小驻守边疆,十一二岁便随宋生勋出征,割过无数敌人的脑袋,过的是刀锋舔血的日子。他将双眼眯起的时候,整个人又活生生透出三分阴冷。
秦/王府的下人们多少都清楚这位活阎王的脾性,每每苏郁面露不悦便不敢再劝。苏郁的冷面狠心是真的,他的一意孤行,也是真的。
而卫书容,恰是在这种时候还敢发话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是。”他笃定的声音不大,可落在苏郁耳中如军鼓擂响。
“你忘了她当日弃杀小九?”
“可那也是您的生母。”
“她不是。”
“娘娘是!”卫书容不卑不亢,他忽然站起来,随身的佩剑立鞘入土,“宝应九年,成妃于江阳行宫诞下皇六子。皇六子暂住行宫五年,宝应十四年,接入雍和宫,养于成妃膝下,宝应二十一年,册封秦王。殿下。皇上金口玉言,怎会说错?”
一语,堵地苏郁无话可说。
当今圣上金口一开,便是不容置疑的,哪怕他本人知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
皇家最重要的是体面。晋怀帝视脸面堪比皇权,又怎么肯昭告天下,皇六子的生母是个朴实无华的行宫女婢呢?
必然要以出身有名的后宫妃子为母。时值成妃宠爱无双,亲子封太子位,正是盛冠六宫的时候,皇帝太后便将他指派给了淑香殿,做了成妃“行宫诞下,因身体羸弱,自小养在行宫”的儿子。
当年苏郁仍是黄发垂髫的年纪,却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生母,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成妃待他如何温柔,给他多少无上的尊荣,也不及行宫里生母缝制的一件夹袄。
四哥苏暮长他两岁,却从他记事起便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那个时候,大晋的太子就已经学会拱手行礼,毕恭毕敬地唤皇帝一声父皇了。宫里的嬷嬷大多和他疏远,丫鬟婆子也不大亲近,成妃总是远远地站着,挺着浑圆的肚子,隔着雕花游廊,朝他招手,“客儿,过来。”
他是不常过去的。成妃娘娘身怀六甲,轻易冲撞不得。这是随侍嬷嬷教他的,他便记在心里。
成妃有时赞他,“这孩子是个伶俐的。”怀帝听了,“若如此,必当是鸿儿的左膀右臂。”于是便有先生教他兵法,也是这一年,他开始习武。小小的六岁孩童,坐在一堆哥哥姐姐中,把子曰常言背地滚瓜烂熟,讲武堂里,一杆□□耍地威风凛凛。
也是那年秋天。小九诞生了。
帝妃取乳名阿檀。阿檀阿檀的,便唤开了。
小九是极为聪明活泼的。肉嘟嘟的模样煞是可爱,一开口便是嬷嬷姊姊恭喜如意,涂了蜜的甜嘴四处讨糖吃,合宫上下最喜他。就是四哥每每下学回来,也要抱一抱柔声哄两句。
他自是最喜欢九郎的眼睛。他唤“阿檀”的时候,那双水润的瞳眸就会落在他身上,幼时还不会说话,便咿咿呀呀,似乎真要回他什么,等大了一些,学会了,便唤“哥哥”。
奶声奶气的“哥哥”听地他极为受用。
小家伙长到三岁,书不曾念几个,却会满宫里淘气。皇帝的龙塌被他打过滚,东宫娘娘养的名贵花草被他揉捏过,就是成妃喂的那只鹦鹉也被他揪下几根彩毛来。那只受惊的鹦鹉绕着鸟笼抱怨,“小坏蛋,小坏蛋。”阿檀却站在地上咯咯地笑,于是旁人也都笑了。
兴许是年龄相仿,兴许是他总逗他,亦或是他们常年处于同一屋檐下,比起隔壁俪妃养的七皇子,小九,是最喜跟着他满地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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