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暮(1/2)
凤凰展双翅,尾羽分七路,簪首长喙挂红翡,步摇穿金,流苏衔碧,绞丝摇颤珠,点翠照惊鸿。
华贵珍宝首饰再度插上发间,冷香花魁罕见地梳起雍容端庄的牡丹髻,黛眉入鬓,凤稍斜飞,长睫携烟赛青鸦,眼角泪痣描一朵嫣红五瓣海棠,贴半颗米珠作花蕊。颊拍胭脂为酒晕,唇点樱桃道无情。
及膝斜襟长袄比鹅冠温存,比茜草明亮,是少为人知的玉红色,料子细软熨帖肌肤,柔若无物,领口缀两对金鱼扣,翻下一截微露银鼠衬。银鎏金璎珞圈栖烧蓝大雁,下坠缉珠白玉莲花锁,滴珠翡翠挂琳琅。
对镜理妆,巧笑倩兮。既有人要永别,沈渊想,自应该好好送一送。
早些的时候,她失策了,被那个落魄潦倒的女子反将一军,连带勾起诸般不愿深思的隐痛。心头插进一根小刺,不足以致命,却横亘在那处叫她煎熬,如今有人拨动,伤口便要痛起来,眼看要鲜血淋漓。
她不喜欢,也不能忍受如此。
银朱厚绒夹棉暖手捂中套了珐琅小炭炉,耳畔琉璃明月珰盈盈摇曳,玲珑生辉,二指宽霜色百蝶镶边芽黄留仙裙微步凌波。缃色稠银密织斗篷遍生蔷薇,脚下羊皮小靴淡尖晶——天干风急,人们都说,这是将要下雪了。
海棠被遮住一半,沈渊蒙了面纱,垂丝流苏后薄薄一层红绸,间错串进镂空金珠,末梢缀着细圆珊瑚。美人含羞半遮面,恍惚是启仁七年,高台之上初抱琵琶的扮相。
她很久没有这般严妆华服,脚下千层底儿略生硬,踩在地面少了几分踏实的触感。下意识地,沈渊扶住绯月的手,很快又被严寒逼退,握紧了手炉。不过不打紧的,丫鬟近身紧紧追随,搀着主人的臂弯。
夜色开始迷离,绯云提了一盏玻璃流苏绣球灯,先行半步。园子里雀鸟陆续归巢,一路翅羽仆仆,啁啾呢喃。落日余晖洒出温度如强弩之末,对面却冰盘圆满,星辉初显,更见得金乌颓靡可怜。沈渊眯着眸,微扬螓首凝视夕阳,为其垂暮势头付之一哂。
日之主本应当庄严,神圣不可侵犯,万物为其迎送臣服,可不幸在苍梧子民的信仰中,朱雀为护生正神,而那浑身滚烫的三足鸟是要与之争锋的。
传说百鸟生一鸾,千鸾生一凤,九千凤生一雀,老阳山上离火猎猎,朱雀得天所授,投火焚身而历劫重生,羽化飞升,位列仙班,四方朝贺,百兽臣服,是为陵光君。
为什么偏偏是朱雀呢?
沈渊猜不出,只不过从小便被教导,世世代代亦是如此。
那样纤弱而灵动的小鸟,足够可爱,惹人怜惜,却背负了一方苍生的殷切渴盼。香火鼎盛,供果堆叠,是无上的荣耀,也是沉重的枷锁、逃不脱的牢笼。
信众熙熙攘攘,跪倒在神像前叩首祝祷,顶礼膜拜,虔诚祈求,希冀着喜乐平安,福泰祥康。安知那九重之上,云霄之巅,诸天神明听见下世祷告,究竟会志得意满,还是只觉得遭到吵扰?
冷美人不由讥诮,有许多的话,她没法子往外讲——算来若是没了供奉,神将不再是神。会是些个什么,她不好说,也没空闲去设想。
她不怕心不怀敬畏而遭天降报应。天道有常,伤人而自损,假使真杀尽人间生灵,阴阳不调,二炁混乱,天地鬼神也难逃一消亡殆灭。正如庙堂之中高高在上的君主,一朝败退尽失人心,喧嚣落幕,头顶的冕旒会支离破碎,皇权大位皆成空梦泡影。
晚风不暖,划过脸颊干涩凌厉,没走出多远,沈渊已觉得鼻腔酸冷。空气中带着微不可见的冰碴儿,通过制造出肌肤的刺痛感,逼迫人们不能够忽视自己的存在。
花魁不以为意,只是一小段路如此罢了,出了园子,再走屈指可数的几步就可拐进后院。耳畔琉璃坠子光彩温润,不是上午蔷薇簪子盒里那一对,而是雕作素净水珠的杨妃色,她走得平稳,听不见一丝窸窣碎响。
下三流的交易不等任何人,眼瞧快到了时辰,说着必不爽约的某位外客还不见踪影,沈渊也不焦急。不来正好,她想,免去了自己一番口舌。
更何况那样的人,即便赴约,即便耳闻目见,又指望他能改变多少呢?
陆子青说,冷香花魁不知人间疾苦。她反唇相讥,如今却越来越觉得,真正当得起这句嘲讽的人,应该是姓凌的折扇公子。
“姑娘……咱们到了。”
手臂传来轻微的拉扯,沈渊回眼去看,是绯月在提醒,制止自己走过头。主仆三个停在后院水井前,耳边不断传来清晰的叫嚷。
天还没有完全黑,冷香阁已经开始各处点灯,前面楼上笙歌方起,光影靡靡之下,后院更似一座阴暗的囚牢,充斥了压抑和绝望。然而除此之外,这座牢狱和寂寥、安静之类丝毫不沾边,反倒称得上沸反盈天。
不知怎么,废弃柴房门窗大开,根本不用走近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沈渊领着丫鬟静静站着,暂时不想惊动任何人。墨觞夫人没有来,房里的大丫鬟也一个不见,大约在楼上忙碌,或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眼中。
屋里团团围着三四个健妇、两个管事妈妈,沿墙根还站着小厮,手中拿着足有小儿手腕粗的麻绳。透过重重人影,那个要被送走的残败女子还坐在地上,挥舞着什么东西。人手不少,偶尔上前一下,却不见什么实质的动作。小阁主不禁要皱起眉,疑心其中有谁在故意纵容。
走近几步,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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