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长安(上)(1/2)
星辉稀疏,暮霭幽微,夜半凝霜,更深露重,玉瑕山上长生观灯火通明,云游四方的故人落脚暂歇,久别重逢讲的却是烽烟四起。
“边关向来是不安定的,哪有什么太平盛世可言。来时路上,我看着京城的街道繁华喧闹,男女老少川流不息,便会想起北疆多少将士黄沙掩骨,同样是为人父兄,又有谁会照拂他们的妻女父母。”
归人风尘仆仆,染了满身夜晚的寒气,二话不说先满饮了两杯热茶,总算暖和起来,盘坐炭盆前唏嘘不已。厨上备斋饭的自有道童,住持亲自接待来人,听他所言感慨良多:“这么多年过去,你的脾气秉性可说与凌虚道人大相径庭,却是同样地心怀大慈大悲。长安,西北的风物固然壮观,可风沙漫天,终究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平息的。”
前院钟声敲响,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山门落了锁,这日的忙碌告一段落。来人还想见一见顾锦川,却不巧医师被家中琐事绊脚,从小年下山始,就没得了机会再回来。
凌虚道人的声名在外,而常年守居山中的当家监院另有其人,同样地德高望重,道号称玄尘。有趣在于,同观修行过了漫长年岁,玄尘也说不清凌虚道人的出身来历,只依稀记得初识是在某个天光晦暗的傍晚。
那会儿自己还是个追随在住持身边的无名弟子,师父带回一位客人,吩咐他们摆香案,告三官,要以大礼将来客迎进山门。对方却拒绝了,打个稽首道声无量天尊,何必兴师动众,负手迤迤然穿过前厅,对着殿上神明长揖叩首。
来人不过一身寻常的青灰道袍,身形样貌也无甚出挑,彼时的住持却对他极其客气,转头便安排腾挪出观里最好的住处。正值盛夏,幸好晚风凉爽,道童们才没生出满头的汗,来客少语寡言,影子在日暮西山的余晖中几乎被拉成线,换作谁都显得茕茕,偏他背着残阳,衣袍微摆,生出一段仙风道骨。
这个人就是凌虚道人,从此在长生观住下,每日闭门参悟,也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后来,没有过去非常久的时间,也不知怎么地,陌京城中声名鹊起,上山来求见的香客日益繁多。还是记不清在哪一年,一路人马浩浩荡荡求上山来,出手阔绰得很,说只愿见得道真人一面,多少代价都不计较的。
玄尘印象中,那些人来得很早,山中朝雾还没有退,清晨的露水从树上落下来,不小心打在人身上,凉得一激灵。
那会儿凌虚道人已经闭关,任谁来都不会见。可是对方不肯走,软磨硬泡地恳请行个方便。为首的是一位贵妇人,钗环裙裳无不精美,又不至于太过富丽而冲撞了道家清净,可以想见何等养尊处优,然而眉宇间忧愁深重。痴缠久了,住持不欲为难,只好说试试看,来去一趟带回凌虚道人的话。
“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夫人所求之事乃是逆天而行,损福报,伤寿数,未免累及子孙,断不可再生此念。”
玄尘不知道来客求的是什么,凌虚道人又为什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只见贵妇人脸色大变,手中珠串“啪”一声摔在地上,身子差点站不稳,幸好边上的仆从及时扶住,才没在众人前失了仪态。
逆天么?听上去就荒唐,看来人的车马仪架都充斥着贵气,想来是陌京城里的高门,怎么放着安逸日子不过,巴巴跑上山来,求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呢?
“累及子孙……”贵妇人喃喃自语,眼见着红了双目,神情也一味便得低沉落寞,说着什么究竟何等罪孽,才落得善恶颠倒,神明不佑。
世上究竟有无神明,至少那个时候,玄尘也不知道。
再之后如何,玄尘就无缘瞧见了,和其他道童一般被师父谴了下去。听说那位贵妇人退而求其次,同住持说了许久的话,留下谢礼便离开,再也没有上过山来。
小小插曲无足打破长生观的宁静,日升月落里山中草木枯萎复繁荣,师父渐渐老去,胡须鬓发皆霜白,玄尘在观中也成了说得上话的修者,开始接手大大小小的事物;始终一成不变的,仿佛只有凌虚道人。
终有一天,师父病逝了,弥留之际神智已然不清明,可力气还是有的,紧紧攥着玄尘的手努力想说什么,可惜发不出声音。凌虚道人外出游历,已经近半年没有音讯,那天却和走时一样突兀地赶了回来。
道人还是沉默如斯。和当年一样,玄尘只能退下,他倒不好奇两位前辈最后交待的是什么,只遗憾没能陪伴师父到尽头。
他生长在供奉神明的殿上,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婴,其实也不全是——据说亲生的爹娘生了太多儿女,家中又世代贫苦,到他出生时,无以养育,本狠下心肠想丢进山野,都到了溪水边上,恰好被长生观住持撞见,当场厉声呵止,迅速将婴孩带了回来,教养在身边。
丧礼甫一结束,凌虚道人又离开了,玄尘并不问他去向何处——年年月月都是如此,凌虚仿佛天地间的孤鸟飘蓬,行踪不定,也从不为任何人与事物而停下脚步。师父在世时,玄尘曾经试探着问起,结果遭了一顿不疼不痒的呵斥。
师父的意思很明白,凌虚道人非池中物,不是我等凡俗物可同日而语的。
玄尘远没有做好准备,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和凌虚相处,就接过了长生观住持的位子,日夜忙碌,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反而对这个人的去留不再好奇关注。直到有一天,山门将要落锁了,凌虚道人不仅踏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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