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九 可怜春半不还家(下)(1/2)
肚里久违了油水,温氏父子也不再黑着脸,打哈哈应付过去,和媳妇说话客气不少。谁的口味都不要紧,他们太久没见过鸡鱼了,还有热腾腾的荷叶鸡、油汪汪的红烧狮子头,连筷子头的汤水都忍不住要偷着舔舔干净。
只是女人顾念孩子,见气氛终于和缓,忍不住趁着机会,问了夫君一句,对付过了年,日后如何打算。男人立刻像屁股炸开个炮仗,摔筷子跳起来,指着鼻子说孙氏是瞧不起他,存心当着全家的面让他丢脸:“好个心思歹毒的婆娘,我吃了你家几口荤腥,你就自觉能当家作主了?我告诉你,这家姓温,你要是嫌穷住不惯,就收拾包袱,拿我一纸休书,回娘家去吧!”
孙氏原是好心,冷不丁遭到如此责骂,甚至被一滴混着辣子的滚烫菜汤溅在脸上,顿时对婆家失望到了极点。她也不甘示弱,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反击道若他非这样想自己也只好夫唱妇随——“放眼满京城里,也不见谁家败落,男人不想着如何重振家门,反而抢夺媳妇嫁妆。官人,你吃着我的、用着我的,同我说必定都能填补上,结果到头来,连吃顿像样的团年饭,竟都要靠岳丈接济?”
“要是官人觉得,我羞辱了你的颜面,那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孙家愿留下剩下所有嫁妆,全当填了借住你家房屋的租子。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还有我的儿子,也不劳烦你们来养!”孙氏气喘吁吁,仍然瞪大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势头上丝毫不输:“如此安排,官人意下如何?若觉得好,那我便立刻取笔墨来。”
嫁妆早就没剩下多少,男人很善于权衡利弊,知道若此时分手,自家怕是难支撑,立刻矮了三分,闭上嘴当个葫芦。儿媳的忽然爆发让温施也颇为意外,眼前的山珍海味也变得味同嚼蜡。孙氏显然不准备给任何人面子,一家之主也只能用孙儿做幌子,匆匆逃开充满硝烟味的饭厅。
新年夜家家户户放爆竹,只有温家冷冷清清,连春联都是找了旧年的出来充数,还好保存得不错,不至于让路人看出笑话。都在阖家团圆,偏偏自家落个满地狼藉,温施已经年长,此情此景之下难免浮起伤怀,又想到女儿还在家时,也喜欢吃那道狮子头,只不过要用清蒸,浇上洁白浓稠的高汤;温梅最爱煮饭时多加些水,米粒会很黏软,她才好将饭菜鱼肉都拌在一起,几下搅得均匀,囫囵一勺吞下肚子。
“爹爹不知道,这样香得很呢。”那会儿温梅不过七八岁,咧着嘴角朝父亲笑,唇边还沾着零星饭粒。她面前是半碗米饭,混杂着模糊不清的颜色,旁边有个小瓷碟,里头摆着半颗清蒸狮子头,显然,另外半颗被她分了出去,配着小青菜拌成了一团。
实在小家子气了,也不知道谁教给她的,从小便是如此——从前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无比受宠,自然没人会指责她什么,直到年龄大了些,该出门交际,嫡母才下了狠话,若改不了,就别吃饭。
现在回头想想,阿梅这个坏习惯,大概是生母教给她的吧?温老爷还记得那个妾侍,从小就伺候在自己房里,性格还不错,就是举止不够大气,偶尔被自己撞见过一次,竟将赏给她的牛乳蒸蛋拌在半碗冷饭中,还吃得津津有味。
当时,他问他为何如此,若是饿了,自然可以叫厨房再送吃食,哪有将糖水当作菜肴的。那个小妾低眉顺眼,脸涨红了大半边,蚊子哼哼似地说,那碗饭是自个儿中午剩下的,看着白米珍贵,不舍得丢掉。
她道,儿时家中穷困潦倒,又硬要接连串生下孩子,养活不得,只能卖儿卖女,自己这才给少爷做了丫鬟通房。跟着亲爹娘吃不饱饭,到别人家做奴仆,反而知晓细米白面是何滋味。
温施还想起来,那个妾侍最喜欢吃的就是牛乳蒸蛋,后来怀了身孕,鲍翅参肚都可以不要,每日早晚两份糖水必不可少,否则真的会寝食难安。可他分明记得,她头一次迟到,还是自己觉得腻味,才尝一口就随手赏给了她。
嫡妻出身官宦人家,不会为难后院的小星,甚至会亲自带着陪嫁丫头,提一盅芙蓉鸡片登门教导,言明若要孩儿养得好,还是应当照常进补,没得逮着什么牛乳、鸡子的当个宝贝,活像没见过世面。
家里没有宠妾灭妻的规矩,都是温施自己念着妾侍自幼的情分,觉着嫡妻这样说话未免刻薄,叫孕妇听了肯定要多心。他甚至不愿意见面,只让管家去同太太说,以后不要到姨娘的屋里。
可惜,等孩子生下来,现实就打了这对鸳鸯的脸。梅姑娘月份不足,又因孕妇吃了太多甜食,却几乎不碰菜蔬果子,又被温施惯着,整日流水样的大鱼大肉送上餐桌,孩子天生体质燥热,浑身发黄,没满月就大病一场。
小妾不知所措,哭红了眼睛,最后还是嫡妻站出面,请了郎中悉心照料,又安慰温施,姑娘生得清秀,看着就有福气,一定会安然无恙。
想着想着,温施浑然不觉自己眼角已经湿润,女儿的笑靥将他牢牢钉在耻辱柱上。他上了年纪,长日咳嗽,可怜他的嫡妻中年早逝,却也不用跟着受家道中落的苦。至于那个小妾,更是在阿梅还小的时候,就因得了下红之症,艰难熬了半年,油尽灯枯了。
新年的焰火逐渐归于寂静,前头的争吵声却还没个消停,争先恐后钻进温施耳朵里。儿媳孙氏痛哭流涕,襁褓婴孩也哇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