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2/2)
撑着洗手台,躬着腰,踮起脚,贴近了去看自己镜子里的脸。镜子里是张叫人不忍卒睹的脸,即便是用小指勾去黏在脸上的一团团碎发,脸的主人恐怕也认不出自己看到的到底姓甚名谁。
镜子外的人苦笑了一声,里面也跟着露出个难以辨认的笑——明天还要上班,得自己想办法找个借口跟同事们圆过去。现在同事们倒是无所谓了,就算有人问也不过是想添点谈资而已。可被打成这个样子,明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去做促销的——不促销收入就少,收入少就有人会不高兴,不高兴就有可能有下一顿暴打……
一个如同前世般久远的,学生时代学过的成语焦躁的在舌尖跳动——
“唾面自干。”她操着沙哑的嗓音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低将这词生挤了出来,话说出口,又觉得相当陌生,不解其意。只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自己的脸。
“嘶……”
应该是对着镜子掌握不好距离,她的手指戳的重了些,换来长长痛呼,肿胀的脸颊又渗出些血丝来。
不过这个人显然对疼痛耐性已经十足,并没有因此放下手,手指反而沿着脸的轮廓向下探索,拨开乱发,来到颈项间。
屋子里光线很差,刚刚的她又一团混乱没有重点,直到现在呈到镜中,才叫人跟着一起发现她那脖子上青肿酱紫的一圈痕迹。显然是曾有人紧紧的,狠狠的掐在她咽喉上,并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才能留下这样触目惊心的痕迹。
镜中的眼神瞬间惊惶,眼白微微上翻,呼吸重又急促了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又被人扼住喉咙,一切重演:一开始是疼痛,迅速导致缺氧,渐渐的感觉不到自己与四肢五脏的联系,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在脑中愈来愈重,愈加醒目,似要冲破耳膜一把将人推至濒死……
哗啦……
她奋力挥手打在水龙头上,终止了梦魇,再一次跳起来,冲向旅行袋,把四散的物件不要命的往里塞。
塞着塞着,也说不上为什么,这劲头再一次濒临破散,动作也慢下来,人愈加犹豫,直对着手里的旅行袋皱眉头。
这时墙壁上老式的挂钟咔嗒响了一声——钟表这种东西老了,再顾不得自己贵贱,涎皮赖脸的找各种机会罢工,有一次她挨揍,就是因为这钟停了……想到这里,她再一次振奋起来,继续往里塞……
如此反复了几次,到底是没有几样东西,再没什么借口好犹豫了。
但这旅行袋是多年前不知因着什么赠送来的,不大,她塞得又没什么章法,最后一双拖鞋怎么也塞不进去。此时这拖鞋仿佛化身她的命根子,不带走是万万不行的。
奋力塞了几回,她终于放弃。
砰得一声,旅行袋掉在地上。
再砰得一声,她整个人也失去了力气,直直跌坐在地上,微张着嘴,似要哭泣,又实在没有眼泪,眼睛里连一丝光都借不到。
就在事情几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从里面死寂了许久的屋子啪嗒啪嗒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抱了个粗糙的招财猫存钱罐,一气儿小跑到她跟前。又像是有些怕这幅鬼样子的她,嫌恶的后退了几步,甩手把罐子扔到了她的怀里。
没说话,也没当时走,伸着脖子小心去看她的脸。
镜头再次靠近她的脸,显然她用上一会儿反应了下,但没从燥热胀痛的脑子里整理出个所以然来,眼睛因此似乎动了两下,结果还是一脸呆滞,回手把存钱罐往男孩儿那边送了送。
“妈!”男孩儿见状偏过头,对着里面的屋子喊了声。
“你走吧。”
屋子里再次意外传出来一个干涩苍白的女声。
走?
她惊了下,眼睛闪了闪,手里没拿稳,存钱罐摔在地上,应声而碎。里面的硬币角币撒了一地,还飘出来几张红通通的百元大钞,应该是刚塞进去的。
片刻,里面的声音叹了口气,没有露面,继续说:“宝儿年纪还小,他爸不能出事,家里……不能死人!我身上就这些钱,多少是点意思,你快走吧!”
死!窒息的惊恐又重回她的记忆,她再次抓紧旅行袋,把地上的钱三把两把抓起来塞了进去,顺手无意识的把掉在地上拖鞋也攥在手里一只,没有再说话,逃一样的往外跑。
也说不上是逃离伤害,还是逃离软弱的自己。
可惜跑到门口时被地上什么绊了一跤,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脸顺势拍在冰冷的门板上,挣了下,她的腿脚又迈不动了。
啪,就着手里的拖鞋,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大的摄像的手差点抖了下,哇的一声,这个看起来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山穷水尽的女孩终于哭了出来。
她身后的男孩儿无措的揉了揉鼻子,并没有安慰她的意愿,只是小声念叨了句:“我爸快回来了。”
这句没什么意思的话终于送了她最后一程——女孩拉开门,一边嚎啕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跑了。
镜头摇摇晃晃对着门洞,老房子,一梯两户,局促的公共空间里塞满了各自的垃圾,豁牙露齿的水泥楼梯诉说着岁月的破败,像过去,像现在,也像未来。
“,”导演喊了一声,顿了下:“这条过了。我宣布:繁花似锦,杀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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