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3)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静谧的院子再次传来声响。
“听说有人给我送了只猪头,再不回来恐怕就要臭了。”章承杨依稀还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惹得老爷子气血上头,拿了拐杖作势打他。
以为他会跟从前一样耍赖躲闪,不料他一动不动还高高扬起了头,那一棒子收不住,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打在后背上,直叫他一个抽气下弯了腰。好一会儿,章承杨还是克制不住地笑:“我说真的,天然养殖的猪头,肯定不便宜,浪费了多可惜。”
“你再不正经试试?”
见老爷子动了怒,章承杨撇撇嘴,龇着牙齿道:“真疼呐!”
“你还知道疼?”
章承杨哂笑:“爷爷,我又不是罗汉金刚,怎么会不知道疼呢。”人家特地送猪头来嘲讽他,他也知道疼,面子上挂不住,才假装漫不经心而已。
章文桐略显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承杨揉了下后颈,扯开嘴角笑了笑。
前一阵收到西藏老爷子送来的包裹,里面夹着张明信片,五彩经幡在雪山下迎风飘荡。后面写了几行字。老爷子看着不修边幅,字却写得整齐工整,笔锋之间隐约还有股豪迈之气。
“他说没能赶上送前妻最后一程,到底还是留下了遗憾。”
章承杨说到这儿忽而笑了一惘的。
在守意的时候不觉得这样的时刻有什么,人走了,表还在,这家店见证了太多类似的遗憾。可真正去到自己心驰神往的地方,一股脑地挥洒积压的热血与青春,想着拍出一部惊世之作出来,然而却只能在片场给人打下手的时候,才忽然品出“遗憾”的味道。
如果当初他没有轻视老爷子,没有怀疑他在劳力士上的消费水平,也没有拿不准主意非得等章意回来的话,会不会结果有所不同?
理智告诉他,当天回西藏的火车就那一班,即便他提前修好,也不可能挽回局面,可感性上他却认定,一定有那么一个时刻,他曾错过什么。
就好比送猪头给他的暴发户对女儿的拳拳爱护之心,好比那一晚他未能领会的将三问改成自鸣,又将自鸣改回三问的章意的匠心——敬重对手,体谅客户,崇仰艺术,珍惜情缘。
寥寥数字,情深义重。
章承杨扭着脖子,朝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知道章意就在帘子后面。
从小到大,那面帘子就像一座翻越不过的山,哥哥始终站在山巅上俯视着他。他担当着万年老二的配角,内心深处排斥对这门手艺的喜爱,说到底只是越不过卑劣的自尊心罢了。口口声声说要拍电影,到头来还不是懦夫找的一个借口。
章承杨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块精钢表。
“这是你们送我的十八岁成人礼。”他声音干哑,眉峰间隐匿着一股锐气,“可我没能保护好它,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他再次抬头,这一笑,几分破碎,几分轻狂。老爷子对上那燎原的目光,竟一时间挪不开眼。
“我想再试一次。”他紧咬牙槽,扬声道,“哥,我们真正地比一场,怎么样?”
他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修好它。
他也想攀越高山,看一看那山巅的风景。
他更想要见识一下,真正地信仰它,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
章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始终想不清楚章承杨留在守意的原因,后来得知自己的病情,才明白过来是自己束缚了他。连同老爷子、杨路,刘长宁和守意里里外外的师傅们可能都这么认为,承杨留下来是因为他。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长兄为父一点也不为过。
章承杨的性子属于软硬不吃,只吃章意的教训。脾气上头的时候谁也压不住,就是老爷子也不能免俗,可他会听章意的话。不管怎么被骂,被训斥,被冷嘲热讽,不肯低头认错,只要对上章意就是软和的,亲近的,带着些许羞赧,偶尔还会撒娇,长大了虽然内敛一些,间或远远近近闹着自己的那点小别扭,但始终很期待从哥哥身上得到宽慰。
而章意每每看着他心口不一地端坐在那处,眼睛望着工作台,心却好像还在很远的地方,就忍不住地自责,怕要拖累他,怕他不快乐,怕很多很多,长此以往只怕心越来越远。可直到这一刻,他忽然顿悟了。
承杨是自由的,谁也捆不住他,留下来只能因为他自己。
梅花三弄的怀表被旋开了盖子,反手托在掌心上,露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繁复有如艺术品的擒纵机芯,底下有软针刻字:zh,1925.
金色大三针在光阴中流转,时至今日已有九十五年。午日光线一转,透光表壳上倒映出一抹笑意。
鸽子飞过的广场上,两个女孩肩并肩坐在一起。面前有片人工湖,正是傍晚时分,湖光潋滟,秋水与烟霞连成一片。
安晓的心彷如海上一叶扁舟,到现在还在漂浮着,觉得不真切,又好热烈。后半夜的时候她与章承杨拥抱在一起,她问他是怎么想的,他还是什么也不说,早上天光一亮,人活过来了。
她也说不出个子午寅卯,就觉得他那样特别带劲,又特别迷人,颠倒了一夜这会儿才有点理智,还想着问一问徐皎:“皎皎,你说我要不要再试一次?”
徐皎说:“你刚才不是已经在恋爱了吗?”
她猛的搭上眼睛,喃喃道:“是啊,我太丢人了,这算什么!”
徐皎抱着膝盖,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