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家人(1/2)

金桂妈妈在太师府待了两天, 直到将她所知的，计都与原珍珠姑娘之间的那点事儿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才功成身退地告辞, 临走时，还带着太师府给的丰厚赠礼。/p

甄珠面上带着微笑送走了她, 从始至终没有说什么。/p

到了晚间，消失了两天的计都才终于又来找她。/p

天『色』刚刚暗下, 房间里点了灯，昏黄的烛光将室内的光线弄得模糊暧昧，却又有些温馨，就像寻常百姓家中，一天劳碌后, 团团围坐在灯盏前，说着家长里短，说着儿女婚事，是最朴素，却也最温馨的尘世幸福。/p

计都坐下后, 让甄珠坐到他身旁, 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要求她坐在他腿上或动手动脚。/p

他坐在那儿, 虽然身躯魁梧依旧，却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一进来, 便闲话家常般地跟甄珠闲闲地叙话。/p

“金桂走了, 这两天还开心么？以后想她的话, 爷让人随时去召她……”/p

“可惜年月已久，线索太少，没能找到你的家人，不然你若想的话，把他们找来陪着你也好……”/p

“不过，也没关系，那些把你卖掉的家人，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以后，爷做你的家人……怎么样？”/p

他含笑看着她，平日略显凶戾的面孔，此时却很温和无害，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p

甄珠目光有些复杂：“爷……”/p

计都鹰隼一样的双眸紧盯着她，甄珠忽然就语塞了。/p

见状，计都一笑。/p

笑罢，他看向桌面上昏黄而温暖的烛火，严肃的脸被烛火映地影影绰绰，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温情。/p

室内忽然沉默了许久。/p

最后，还是计都打破了沉默。/p

寂静的空气里，他忽然开口道：“爷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家人的。”/p

甄珠一愣，看向了他。/p

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甄珠，而是仍旧盯着那烛火，漆黑的瞳仁里昏黄的火光跳跃着，好像那眼睛也温暖起来了一样。/p

“你也知道的吧，爷曾经有妻有子……”/p

“……爷当时的妻子，是个秀才家的小姐，跟她爹学地有些迂腐，整天不让爷干这不让爷干那，连爷跟朋友喝酒，都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浑话，好似爷那些朋友都是毒蛇猛兽似的；胆子又小，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啧，烦透了！”/p

“……我儿子，生下时才不到六斤，跟个小耗子似的，爷一只手就能把他攥住……长到四岁大，一点儿没随爷的英雄气概，长得像他娘，跟个小姑娘似的不说，『性』子也跟他娘一样，爷一瞪眼，他就哭，忒没出息；爷当时就愁，心想等爷两眼一闭走了，爷留给这小子的万贯家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守住，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万一被人欺负被人骗怎么办？”/p

……/p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浸润在温水里，虽然话里有着抱怨的意思，然而只听语调却完全听不出来。/p

甄珠看着他的双眼，甚至觉得，那里下一秒就会涌出晶莹的『液』体来。/p

“爷，逝者已矣。”/p

最后，她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安慰。/p

闻言，计都却咧嘴一笑，扬眉看她：“怎么，你同情爷？”/p

他摇摇头：“爷可不用人同情，爷现在过的好着呢，只不过……偶尔才会想起以前。况且……”他叹了一声。/p

“爷连我那婆娘长得什么样子，都有些忘记了……这样说起来，爷可真是个混蛋啊……”/p

计都悠悠地说着，面上『露』出一丝自嘲。/p

那个嘴上时时刻刻不忘规矩，却又胆子没有米粒大的『妇』人，偶尔想起，计都总觉得她的面孔很模糊，似乎是个小家碧玉的样子，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挺甜，可……具体长什么样子呢？他真的有些不记得了。/p

还有那个跟他娘一样的小娃娃，只记得似乎白白嫩嫩的，秀气地像小姑娘一样，一点儿不像他，可鼻子什么样眼睛什么样……他也不记得了。/p

当然，起初并不是这样的。/p

起初他总忘不掉他们。无论睁眼闭眼，眼里耳里都回『荡』着他们的音容笑貌，那『妇』人烦人的唠叨，那孩童小姑娘似的哭声，总是回『荡』在他的脑海，旋即却又变成临死前的哭嚎惨叫。/p

“相公，相公救救秀娘……”/p

“爹爹、爹爹，呜哇……”/p

他们在喊他，染血的眼睛殷殷地看着他，他悲痛欲狂，拼命地奔跑，想要回去救他们，然而，总是在最后一刻忽然醒来，身周空落落无一物，『妇』人的哀嚎，孩童的惨叫，都如春雪一样瞬间消融。/p

他呆坐着，一人独对满室凄冷。/p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夜梦中都是『妇』人和孩童的音容。/p

直到遇到周先生，给他用了强制安眠的『药』，每天睡之前猛灌一大碗下去，他才能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p

再后来，他日日在鲜血里拼杀，死人见得多了，杀的人爷多了，心似乎也麻木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不用再喝周先生的『药』也能一夜无梦了。/p

但他也渐渐将那『妇』人那孩童忘记了。/p

忘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不记得他们的眉眼轮廓，偶尔想起，也就像一朵雪花飘落一般，瞬间便融化不见了。/p

“不，您不混蛋，您只是把他们放在了心底。”柔和的女声忽然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