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郎（二）(2/3)

沐昭蹙眉——之前在村中听闻杨月郎替丑奴守着衣冠冢时，她心中还暗自猜测，这杨月郎或许是喜欢丑奴地；如今看这碑文，显然他只将丑奴当成故友，既只是“故友”，他有什么理由做到这一步，替她守着衣冠冢守了近三十年？/p

杨月郎望向二人，苦笑道：“家中简陋，没有什么可招待两位仙君的，还望见谅。”/p

泠涯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无碍。/p

沐昭轻轻摆手，说道：“不必客气，你为何说自己无颜见她？”/p

杨月郎转身望着丑奴的坟茔，隔了许久才道：“这件事折磨了我三十多年......”/p

二人静静听着。/p

“我五岁时便被卖到戏班子，吃了无数苦才成为台柱......”杨月郎笑笑，笑中含着苦涩，“只是我人缘并不好，没什么朋友，班子里的男孩们都嫌我性子孤僻，不爱搭理我。”/p

“三娘是后头进来的，她来得无声无息，若不是我习惯在大家睡后到前台练戏，甚至不曾知道戏班子里来了个新的杂役，我一开始虽被她的容貌吓到，后来却与她成了朋友。”/p

“她是个很好的人......”杨月郎回忆着，“我们班子安置在郊外，附近有许多野猫野狗，三娘时常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拿去喂那些畜生。附近住了个孤寡老婆婆，她每日忙完自己的活计，还会去给那婆婆打水劈柴，虽然人人都喊她丑奴，可我知道，她心地很美。”/p

“那你收到她的表白信时，为何还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她？”沐昭忍不住问。/p

杨月郎一愣，他望向沐昭，眼中藏着震惊：“你知道这事？”/p

“我知道。”/p

杨月郎叹了一声：“那时他们都将我和她硬绑在一起，用下流至极的言语侮辱取笑我们二人，我年少气盛，这才说了那些话。”他低垂着头，“我当时像着了魔一般，只觉丢脸，并未体会她的心情......若我当时肯站出来为她说上一句话，也不会辜负她对我一片赤诚之心。”/p

沐昭道：“既是如此，你便随我们去见见她罢。”/p

杨月郎却突然蹲下身去，将脸埋进膝盖里，哑着嗓子说道：“我没脸见她，是我将她害成了那样......”/p

“什么意思？”沐昭一愣。/p

杨月郎肩膀颤抖着，像是在哭。/p

“自那封信被班子里其他人发现后，他们总拿我开玩笑，将我与三娘扯在一起。我一时想不开便去找了班主，威胁他若不将三娘辞退，我便要离开班子自立门户......”他声音哽咽，突然之间像是压抑不住感情，呜呜哭起来。/p

沐昭蹙眉，望着面前这个已知天命的男子抖着肩膀痛苦流涕，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当时班主会突然将丑奴请离戏班，原来竟是因为他！/p

“若不是我逼着班主赶走她，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杨月郎呜呜哭着，“她待我这样好，明知我是个残缺之人，却还愿意喜欢我......我却因她的容貌而看轻她，甚至害了她！/p

“残缺之人？”沐昭诧异。/p

杨月郎抬起脸来，那张被风沙侵蚀得如同岩石般粗粝的脸上挂着几道泪痕，他自嘲苦笑：“我是个天阉之人，生来便同时拥有男女的器官，正因如此，我娘才会在生了幼弟后将我卖掉......我害怕别人发现我的秘密，从不敢跟他人过多接触，我拼了命练习，便是为了不必再跑龙套，为了能独自住一间房......”/p

“那次我染了水痘，班里的人都以为我得了天花，没人敢靠近，是三娘舍命照顾我，我发烧说了胡话，她便是那时候知道的......”/p

沐昭呆住，他朝泠涯望去，泠涯走上前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p

杨月郎还在哭：“我使卑鄙手段将她赶走，除了因班子里的人常拿我与她开玩笑，更是因我心思龌龊，怕她将我的秘密告诉旁人......若不是她被赶出戏班子，也不会遭遇后来的事，我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p

沐昭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泠涯突然道：“你若不去，这辈子便再没机会赎罪了。明日天亮之时，若她还无法往生，便会彻底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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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盖着乌云，像是要下雨，半颗星子都看不见。/p

沐昭领着杨月郎来到那个法阵之外，扭头对他道：“进去罢，不管如何，你总要当面跟她道个歉。”/p

杨月郎明显梳整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朝她点了点头，他犹豫了片刻，到底踏了进去。/p

丑奴的身影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她听到动静转回头来，便看见脊背佝偻着的杨月郎站在不远处，除了那双眼睛，再没有一个地方像她从前认得的那个少年郎。/p

“杨大哥？”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p

杨月郎看着那个困在光柱中的身影，一旁放着一口斑驳的棺椁，便是她这些年来的容身之处，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哭着喊道：“三娘！”/p

“真的是你，杨大哥。”丑奴笑着说道。/p

“我对不起你，三娘......”杨月郎失声痛哭。/p

丑奴吓了一跳：“为何这样说？”/p

“当年是我逼着班主将你赶走......”杨月郎哭道，突然跪在了地上。/p

丑奴却沉默了，隔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