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的新开端(1/2)
b市郊区,安息公墓。
程功小心翼翼地扶着文沫穿过一排排或陈旧或崭新的墓碑,向着东南角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正值端午小长假,多数人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公墓凭添了几分寂寥,草长莺飞,鸟鸣虫叫,一切显得那么欣欣向荣,却唯独少了几分人气,东风乍起,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文沫有些不解,程功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事实上,她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如果不是这几个月在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反复地告诉她眼前这位眼神锐利、高大健壮的男人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他们感情很好,已经快要结婚了,加上这几个月来程功衣不解带地一直在她身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渐渐让她放下心防,去接受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所谓男朋友,以她的秉性,是打死也不会跟个陌生--或者说说不上多熟悉也说不上多陌生的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的。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人看清楚一个人的性格,虽然以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但直觉和专业素养都告诉她,应该相信自己对程功的判断,这个男人绝不会做无用功,带着她来到公墓自然有他的目的。文沫按捺下心中的不解,只努力地跟随程功的步伐,他的左腿微跛,被几根钢钉重新接上的骨头仍然在隐隐作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够身体的创伤完全愈合,但她早已经厌倦了医院里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在勉强能恢复行走、只需要定期做检查和复健后,义无反顾地回了家。
家,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一对很矛盾的词汇,用在此时文沫的身上却显得那么恰当。她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姓名籍贯,学习经历,家庭住址。记得自己在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警察,记得她所有大学室友的名字,导师的名字,记得自己主攻方向是犯罪心理学研究,她甚至能将所有的专业名词倒背如流,理论知识扎实无比,但却不记得犯罪心理学研究室,不记得程功李响岳和罗沁,不记得这么多年在全国各地到处跑风里来雨里去抓获的犯罪分子,破获的案件。这九年的人生经历,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只有在睡梦中才恍惚能回忆些似是而非的事,但醒来后她根本无从分辨哪些是真实发生过,哪些又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想象。仿佛一场梦醒,只余下回味。当程功将她的这些过往一一呈现在自己眼前时,文沫就像一般的读者一样,仅仅像在看一个故事,或者说在读别人的人生。那曾经的辉煌,曾经的付出与努力,似乎都与她无关。
医院的诊断结果,文沫在那场爆炸中头部受创,又经历了亲近同事上司的死亡,患上选择性失忆症。也许是人出于下意识的对自己的保护,在受到伤害后,大脑主动的选择性遗忘了可能造成痛苦的记忆,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被文沫的大脑彻底剥离,压抑在了记忆的深处,如果没有适当的刺激和环境的影响,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被记起来。
程功仍然记得,几个月前,当他狂喜地望着清醒过来的文沫,被她一脸戒备外加一句你是谁打击得有些接受无能,在听到医生的诊断结论后颇松了口气,选择性失忆症比起其他,至少还有良好的愈后可能,基本上失去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恢复,早晚文沫都能记起来。他一直满怀希望地等着这一天到来,等着也许就在明天,文沫从睡梦中清醒,会记起他们之间的点滴。
也许希望太大,他每每面对着视他如陌生人的文沫,都觉得心痛得无法用言语来诉说。失去的这段记忆,并不会对文沫今后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更鉴于在不久前,文沫曾有过被犯罪分子长期禁锢的惨痛经历,在精神上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刺激,这接踵而来的第二次伤害让她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仅仅只是脑震荡加伤了一条腿,休养过后可以痊愈,完全称得上幸运。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够平平安安地继续生活,大概也算是参与救治文沫的医生们的私心了。那羸弱的肩膀,苍白的面孔,实在让人无形之中生起股保护欲,拯救世界的担子太重,为什么偏偏要放在一个弱质女流的肩上,有的时候失忆也是一种幸福。
文沫已经成年,又没有其他近亲属,程功与她关系再亲密,毕竟没有法律承认的民事关系,他没有资格对文沫以后的治疗做任何决定。并未感觉到生活上的不便,文沫自然也没有理由非得冒着伤害到自己的危险说服医生想方设法帮她恢复记忆。
只有程功,在面对着文沫古井无波的眼神时,脑海中闪烁着的都是绝望与不甘,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才使两个人走到了今天,他是计划着求婚想要与她组建家庭,从此一直携手到白头的,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过去之后,在他们都应该得到幸福的时候,命运之神再一次给了他重重一击,文沫望向他的眼睛,再也没有柔情蜜意,再也没有相知相许,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审视,是抗拒,仿佛曾经他们的甜蜜与爱意都是假的,他从不曾走进她的心里。
然而哪怕再痛苦,纵有千不甘万不愿,程功依然留在了文沫的身边,他不想逼她去记起,他害怕医生口中描述的那种当一个人精神彻底崩溃后是怎样歇斯底里的状态,文沫敏感脆弱的神经,还能经受得住又一次冲击吗?他爱她,自然要为她的健康考虑,那怕她忘了他,他也不允许自己自私自利要求什么。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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