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格卷》第二式:鸡鸣 3.天河水(1/1)
天好像缺了一角,天河的水失去了拦阻,像奔流不息的嘉陵江,浩浩荡荡,川流不息。
雨如瓢泼,疾如鼓点。黄豆般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从万米高空倾泻而下,来势汹汹。雨点落在树梢上,树叶像是遭受了电击,上下起伏,左摇右摆,跳起了婀娜多姿的舞蹈;雨点落在泥土里,强劲的冲击力将泥土撞得头破血流,泥浆四溅,形成了水潭,形成了山洪;雨点落在江面上,仿佛黄泥巴捏成的牛羊,刚刚融合在一起,就被河神一口吞进了五脏庙,消失得无隐无踪,尸骨无存。
暴雨倾盆,山沟水积少成多,由平日里的涓涓细流变成了咆哮的山洪。电闪雷鸣,千年古柏被闪电击中,喀喇一声,粗壮的枝干拦腰折断,被呼啸而来的泥石流裹挟着飞出老远。
嘉陵江的水位不断攀升,超越了一道道用石灰刷就的白色警戒线。平日里清澈见底,在江边洗衣的姑娘们可当做镜子洗脸梳妆的江面变得浑浊不堪,甭说人影照不见,鬼影都会被吞噬。在宽阔的江面上,不时漂浮着各种树木,各式家具,还有牛马鸡犬。
几条毛色杂乱的土狗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像受了惊吓的麻雀,声唤着在江边四处乱窜,呼朋唤友。
龙王爷们在打仗,嘉陵江要吃人呢。土岗上,三位银发苍苍的老人在飘摇的风雨中,如同江边的芦苇一样,风来就低头,风去又仰首,如雪的银发柳条般飘来荡去,就像三架顽皮的秋千。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老人们的眼角早已变成了湿地,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江边已经乱成了一团,就像刚刚历经了一场战乱。泥石流过,狂风掠过,断壁残垣,一片狼藉。打着伞的,戴着笠的,披着蓑衣的,裹着油纸的,光着膀子的,挽起裤脚的,穿着皮鞋的,穿着胶鞋的,穿着布鞋的,穿着草鞋的,穿拖鞋的,打着赤脚的,天足也有,缠足也有,弓足亦有,平足亦有,肩着刀斧锄头的,背着锅碗瓢盆的,抬着衣柜床板的,拎着米面油盐的,抱着被褥衣帽的,牵着牛的,赶着羊的,吆喝着猪的,呼唤着鸡的,搀扶着老人的,搂抱着小孩的,惊慌似丧家之犬,落魄如折翅之鹰。
有一个长着全脸胡的男人,三间瓦房被汹涌而来的泥石流撞成齑粉,父母妻儿被泥石流裹携着滚进嘉陵江,两三个跟头,即无影无踪。男人有气无力地跌坐在泥水中,呼儿唤母,哭声像半仙儿唱神歌一样,抑扬顿挫,声嘶力竭,悲天悯人,催人泪下。
有一个缠过足的妇人,鞋子里进了泥沙,慌慌张张的奔跑中,砂石磨破了脚丫,吃不住疼痛跌了一跤,摔了个满嘴泥,怀中抱着的襁褓飞出两三米,而恰在此时,几头受了惊吓的牯牛飞奔而来,铁蹄踢踏,那个绣着小老虎图案的襁褓被乱蹄踩中,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的模样,就一命呜呼,魂归地府。妇人乍逢惨变,花容失色,连滚带爬,赶走牛群,从泥沙中寻出襁褓,紧紧地抱在怀中,嘴张得很大很大,似乎在哭喊,可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泪水像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还有一家三口抬着一口箱子,像蜗牛一样在泥浆中困难地行进着。箱子很大很沉,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宝贝。又一轮强劲的泥石流席卷而来,三个人和那口笨重的木头箱子被冲激得飞起一米多高,像棉絮一样散落下来,再次被泥石流包了饺子,在鼎锅中几个翻滚,就失去了踪迹。
在大自然的神力面前,人的力量总是那么渺小。一场暴风雨,就带来了家破人亡,带来了鸡犬不宁,带来了流离失所,带来了离别伤痛。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小小雨露,芥末尘埃,竟然使人无能为力,实在是可怜可叹。
蹄声嘚嘚,一架马车披风沐雨从半山腰上飞驰而来。山道崎岖,马车起起伏伏,左冲右突,好几次险些就要翻倒,可是那驾车的马夫一提缰绳,马车竟一再化险为夷,转危而安。
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地方,突兀地出现这样一架马车,端的是令人匪夷所思。马是骏马,车是豪车,就连那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马夫竟似也身怀绝技,深藏不露,轻车驾熟。这一切的玄奇,让正在逃难的百姓诧异无比,纷纷停下了仓皇的脚步,惊奇地望着飞驰而来的马车,惊叹连连,莫名所以。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