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格卷》第二式:鸡鸣 4.鲤鱼船(1/1)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芸芸众生,无所不能。
日暮嘉陵江水东,梨花万片逐江风。江花何处最断肠,半落江流半在空。嘉陵江之美,名动古今,誉满中外。可是这一天,暴风雨来了,泥石流来了,打乱了一切,打碎了一切,平素里宛如处子的嘉陵江仿佛疯魔了似的,就像一个急火攻心的泼妇,披头散发,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森严恐怖。
风雷阵阵,江水滔滔。黄澄澄的江面上忽地出现了一艘快船。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嘉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自古以来,嘉陵江上就不乏日行千里的快船。对生活在江边的百姓而言,见一艘快船就跟见一条鱼似的,司空见惯,又好比新媳妇回门,轻车熟路,一点儿也不值得关注和惊奇。
可这艘快船刚刚映入眼帘,人们的心顷刻间便从山洪泥石流和怪异马拉车上转移过来,不约而同地以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艘由远而近的快船,一脸困惑,满腹狐疑。
毫无疑问,这不是一艘寻常的快船。在山洪的作用下,嘉陵江巨浪滔天,啸声震耳,此时此刻,没有铁锁横江的本事,就是顺水行船,也是异常凶险的,弄不好就要船毁人亡。可这世界就是无奇不有,这艘突兀而来的快船,竟是逆水行舟,风驰电掣,迅如九天之奔雷,疾似离弦之箭簇。
船行甚是迅速,刚刚还是江面上的一个小不点儿,眨眼之间,它便乘风破浪,踏浪而行,行驶到眼跟前,迎风招展,摇身一变,竟然是一艘庞然大物。
毋庸置疑,这是一艘奇怪的船。常年生活在嘉陵江边,大家见过的船多如天上的星斗,压根儿就无法尽数。客船、货船、驳船、渔船、渡船、竹筏、木划、橡皮艇、火轮船、木帆船,种类繁多,琳琅满目。还有一些出过远门的百姓,甚至在长江口见过炮筒林立的军舰呢。
可这艘船实在是太奇怪了,终是无人识得。船的形状就像一条大鲤鱼,有头有尾,有鳞有甲,栩栩如生,长约十六七丈,高约三四丈,船身不知涂了什么漆,通体银白,波光粼粼,灿烂夺目,与黄澄澄的嘉陵江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船越发近了。惊涛拍岸声中,夹杂着阵阵机器轰鸣,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艘机动船,怪不得逆水行舟竟然能这般从容,这般神速。
船更加近了。在风雷声、江涛声、机器声之外,还有一缕乍闻柔弱似大雁呢喃,细品却铁骨铮铮的箫声一递一声从鲤鱼船中传出,缭绕耳际,余音不绝。
好一品洞箫。此箫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一个看起来颇谙音律的老者抚须赞叹道。船近箫声切,如泣如诉的箫声像和煦的阳光,穿过云层,穿过雨幕,穿过肉皮,进驻到人们的心坎儿上,把大家因遭遇天灾而失魂落魄的愁绪驱散了不少。
马车急速奔驰,皮鞭高高举起。箫声传来,赶车的车夫听得如痴如醉,高高举起的皮鞭像着了定型法术一般,许久都不曾落下。汗水和雨水裹满鬃毛的骏马,饶是脚力非凡,但在如此险峻的古道上顶着风雨雷电长途奔驰,体力消耗甚是巨大,早已是强弩之末,一旦没有了皮鞭的驱赶鞭策,脚步自然而然地就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未几,干脆就驻足不前,摇头晃脑地打着响鼻,似乎在向主人诉说着自己的疲倦,请求主人同意自己歇个脚,撒泡尿,拉泡屎,吃口草,喝口水,打个盹,再上路。
马车内坐着的两个人,自然便是神秘莫测的赵庄庄主赵志文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衣姑娘。他们俩坐在马车里,厚实的车帘为他们隔离出了一个温暖的小世界,自可谈笑风生,未及目睹大自然的淫威恶行,若他们目睹了这一番惨状,不知可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箫声传来,马车止步。听见了箫声,轻衣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听见了紧箍咒,一脸无奈,一脸无辜。
轻衣把窗帘轻轻掀开一个小角,目光及处,但闻脚步踢踏,灾民们扶老携幼,三五成群,像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从马车边缓缓走过,渐行渐远。
要是没有这箫声,轻衣一定会走下马车,帮一帮这些遭了难的苦命人,她本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累,尤其见不得那些同为女人的大姑娘小媳妇受委屈。
轻衣出生在一个大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却不愿做个大家闺秀,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门心思想做个侠女,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快意恩仇。
这些年,轻衣像猫一样,三番五次,乔庄改扮,偷偷溜出家门,在嘉陵江沿岸,做了不少打抱不平、惩强扶弱的事情,博得了一个“玉观音”的美誉。为此,她一次次被家里人看管起来,闭门思过,最长的一次,竟然关了她一年时间。三百多个日夜,轻衣身在闺房,心在江湖,梦中快意恩仇,醒来惆怅满怀。好容易逮着了一个机会,就又一次故伎重演,像猫一样溜出了家门。
可这次出来才半个月,梦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进入正文,箫声就奏响了,梦就戛然而止,虎头蛇尾,无疾而终了。家里人真是神通广大,真是无所不能啊。江风倒卷,湿漉漉的风飞过窗户,带起了一片珍珠,于是,轻衣的鬓发乱了,心跟着也乱了,纷乱如麻,如同这饱含泥沙的江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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