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3)
章意没有办法再拿表了。
那是一种和威尔一样正在褪色的生活。
他们有条不紊地向前走,表面看着跟过去没有两样,可守意门前那盆水再也没人动过,老严再也没有大声笑过,小木鱼再也没敢偷懒过,章承杨再也没有失控过。
谁也没有追究过那瓶安眠药的由来,也无人关心暗格和暗格里的酒,在章意滴水不漏的表演下,一切好似平静地过去了。
除了他再也没有拿起过表。
伴随着制表人大赛的落幕,江清晨被随之而来的各种丑闻、攻讦和商业竞争手段弄得焦头烂额,解决了记者的麻烦,还有阴魂不散的百灵鸟。百年老店钟表创制人背后的故事与“丑闻”一齐登上热搜,带来了为期三天裹挟着网路暴力的各路试探和谩骂,钟情也直接受到了影响。
虽然他们没有正式披露章意就是钟情的创制人,但相关工作人员进出守意的照片足以佐证传闻的真实性。江清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不想迎面而来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
“金戈进入重新审计阶段,上市延期了!你个不孝女,让你非要搞什么创新和突破,现在搞黄了吧?我都说保守保守,你偏不听,现在还要跟那种疯子结婚?”
江清晨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她捂着发烫的脸颊怒吼:“他不是疯子!”
“不是疯子是什么?当场打记者,直接把人送进了医院,出手得多重啊?他那手是用来打人还是用来修表的?手艺人的脸都给他丢光了,钟表行也被他染上了污点!”
“什么污点?”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满嘴狗屎的人不该打吗?凭什么他就是污点?”
凭什么?
没有任何原因,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了偏见、曲解和暴力。
“我不会停止手上的工作,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下去。”江清晨说,“我要让你看到,他、我,还有我们这些人,都不是污点!”
这个世上被污名化的人还少吗?老守意历经百年风雨,蔚然成风,那底蕴比尘土还要深厚,难道区区网络就能打败他们?答案显而易见。可兢兢业业的百年老店,骤然有一天成了大家闲余饭后的谈资,平淡的旧时光不复如前,任谁都要说一句突然,道一声惋惜,叹一局命也,老严更是气得胡子都歪了!
时不时还有记者在外头鬼鬼祟祟,弄得守意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他二话不说就是一盆冷水,兜头泼对方一个落汤鸡。零下的温度,滴水成冰,这一盆水下去谁能遭得住?老严洋洋得意:“看吧,恶人自有恶人磨。”
面对说三道四的街坊邻居,他更是遇神杀神,每天叉腰和他们舌战三百回合,不骂赢绝对不罢休,以一己之力强行掐断所有闲言碎语。
整个守意,好似只有章意成了一个富贵闲人。他配合大家的期望,每天通过机械表上链的声音进行催眠治疗,试图让自己接受车床刨削的声音,产生免疫,不再出现耳鸣的情况,至少可以恢复一点正常人的睡眠。
他也不忌讳大家在面前谈论钟表和形形色色的客人,像听故事一样参与其中,还跟江清晨一起去参观钟表展,听钟表专家的讲座,仿若一个外行人置身事外。他甚至经常别着寸镜,给院子里的葡萄藤诊病,修复树叶上被毛毛虫咬出来的洞,以及无聊地逗弄家旺,和财旺睡在一起。
除此以外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照顾好大家的饮食起居,以及扭送刘长宁去医院看病。
检查结果在一周后下来,医生对他摇摇头,说:“病情不是很乐观,治疗需要大笔费用,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尽早做好心理准备。”
他一下子傻了,问:“什么心理准备?”
医生没多说,拍拍他的肩,给刘长宁办理了住院。徐皎收到消息赶去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他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听到她叫他,只木然地朝外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狂奔起来,及至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喘着气停下脚步,将自己逐渐抱成一团。
夕阳余晖逐渐与黑夜交融一体,他像幼兽舔舐着伤口,痛哭失声。
这一年的三月,在漫长的严寒之后万物复苏之际,传来了一个噩耗,刘长宁去世了。多年风湿病引起的急性心脏衰竭,走的时候身边只有章意一个人。
刘长宁对他说:“小章,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这句话,如果可以,把我或老严当成爸爸妈妈,好吗?关于安青和凌荭,那确实是个悲剧,我们不用美化它,更不用刻意忘记它。它既然已经存在,甚至让我们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给你造成这样大的伤害,又怎么可能忘记?
感情的形式有很多种,没有必要强行修复一段破碎的感情,就像表,你换了任何一个零件,再怎么样修旧如旧也不是原来的它。他们曾经相爱,后来两疑,那是他们的遗憾,虽然意外造成了最后的悲剧,没能让他们重新开始,可那不是你能够改变的。如果我是安青和凌荭,我一定不希望你因为我们的不幸,而把自己也拉入不幸当中。
他们错了很多,我们也错了很多,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健全的,幸福的童年,都是我们的错。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刘长宁握住他的手。
早已变形的手指关节,将粗粝的指纹与触感传递到章意的手心里。病痛的折磨让他面黄肌瘦,脸上是一种将死的蜡像感,强忍着抽气的痛楚,扯着嘴角笑起的时候,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